若说那五世轮回所遭受的痛苦折磨,是为了让们夫妻二人偿还当初欠下的孽债。
那么谷卫盈呢?她又做错了什么?明明她什么都没做,没有伤害过任何人。就只因为她是最终的得利者,便成了兄姐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。
谷卫盈被前来拔针的护士唤醒,艰难的睁开眼,靠着枕头坐起身。
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成一缕一缕,整个人神色萎靡不振,往日顾盼生辉的双眸,此刻也失去了色彩 ,显得整个人空洞无神。
原本娇艳粉嫩的唇瓣,因高烧过度,以至于干燥到裂开细小的口子,给苍白的小脸儿上增添几分颓靡的艳色。
让前来拔针的护士看到后心疼不已。
这是谁家的女娃娃呀!进医院父母都不在身边陪着。可这心中所想却不好付之于口,只能用温柔怜悯的目光注视着她。
虽是小小年纪,却能轻易看出她的骨相极佳。眉眼五官尽是挑着父母的优点继承,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眉目如画。
皮相因着年岁太小,奶膘未退还看不真切。只一打眼便让人觉得娇憨可爱。但若是有眼尖的人仔细观察,便能预想到她长开以后的姝色无双。
世人对待美丽的事物总有优待,护士拔针的动作都变得格外轻柔。
谷卫盈对此一点都不意外,她前几世也是这般待遇,大多数人第一眼都会对她抱有善意,毕竟美貌在大多数时候都很管用。
可在这个年代,又或者说无论在什么年代,美貌单出都是一张死牌。
若能搭配上极高的智商,或过人的运气,亦或者得力的家庭背景,或许能打出王炸般的效果。
但谷卫盈只有美貌,她是腹中无才,脑袋空空的草包美人,眼里只有吃喝玩乐,一门心思享受生活。
说来也是奇怪,明明爹妈都是八百个心眼子,家里哥哥姐姐也都是人精子,偏偏到她和弟弟这里,就成了负负得正。
姐弟俩就跟一对儿傻狍子似的,对于人际交往一窍不通。
偏偏又走了狗屎运 ,一个仗着好脸恃宠生娇,一个仗着偏科的好脑子受尽师长偏爱,总是理所应当的认为,世界就该围着他们转。
但凡继承点父母的心机手段,都不至于落到前几世那般悲惨的境地。
谷卫盈双眼无神的望着窗外,实则灵魂已经飘在空中咆哮打滚。
上天明明赐予她无比出众的外貌,却让她五世沦为别人向上攀爬的阶梯。赋予她顺遂安宁的气运,却敌不过上头哥哥姐姐们的机缘。
先让她生在蜜罐里,过后又让她泡在苦水里。到底是哪路神仙看她不顺眼,才会这般折腾她!
发烧过后的手脚酸软无力,想指天对骂都没有力气。只能瞪着一双死鱼眼,在心里咒骂个不停,骂得那叫一个脏呦!
父母靠不住,宠爱她的哥哥也不是亲的,弟弟还小,需要时间机遇才能逐渐成长。
谷卫盈现在握在手里的牌,仅有父母那不算靠谱的宠爱,讨喜的外表,和比小学生略强一些的文化水平。
凎!为什么上天就不能再赐她个好脑子!
这世界上聪明人那么多,怎么就不能再加上一个!
让她空有一颗想要报复的心,却偏偏丁点儿阴谋诡计都想不出来。
死脑子快转起来啊,睡你妹啊起来嗨!
任她如何挣扎咒骂,上天始终都没有给她半点回应。
谷卫盈只得哑着嗓子无声叹息:“ 哎!这该怎么跟他们斗?这一世鬼知道又有谁会出现什么变化?真是想想都让人头大,要不还是早死早超生吧!”
谷卫盈将脑袋蒙进被子里,试图躲避这糟糕的现实。
‘快出来,傻丫头也不怕把自己闷坏了。’亲娘谷翠玲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。
将谷卫盈从悲伤的思绪中唤醒。
看着眼前明艳带笑的美人娘,再想想记忆里那苍老褶皱满眼凄苦的脸。
谷卫盈不禁打了个寒颤。难道真的要任由一切随意发展,让那些疼爱自己的人也跟着一起堕入泥潭吗?
不曾让他们享福就算了,怎么能忍心看他们吃苦!
如今牌局推倒,一切重新开始,最终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!
努力给自己打气,谷卫盈强撑起精神,目光灼灼的盯着母亲,身体前倾一头拱进对方怀里,身子歪歪扭扭的乱蹭一通,企图从娘怀里汲取到一些力量。
感受着胸前乱动的小脑袋,谷翠玲笑着揉了揉闺女的头发,柔声细语安抚道: “渴了吧,快起娘给你倒点水,坐好了慢慢喝,小心呛到。”
见闺女喝过水,精神也好上一些,这才放下心来吐槽起家里:
“你那些哥哥姐姐也都是没良心的,你这还躺在病床上呢,他们几个就躲在家里胡吃海喝,又是鸡蛋又是腊肉的。你可得快点好起来,不然家里那点好东西能全进了他们肚子。”
听着熟悉的碎碎念,谷卫盈心中反而升起几分暖意。之前沉浸在记忆里,总有一种虚幻的错觉,如今触碰到母亲的温度,才有一种回归现实的感觉。
那些记忆实在太过可怕,就连一向疼爱她的亲爹,都能为了自保而选择抛弃她。
唯有亲娘,就算被人打到吐血也死活不肯说出她逃跑的去向。
还有那个憨傻的弟弟,只知道护着她,无论谁对谁错,都会无条件站在她这边,最终落得千夫所指青年早逝的下场。
还有那个甘愿给人卖命,只为换她自由的假哥哥,最终顶着走私金额巨大的罪名,被一颗花生米送走。
这么回想一下,谷卫盈发现自己拥有的偏爱确实不少,也不怪会遭人嫉妒。
可是偏偏疼爱她的那些人,最终却都没有落得个好下场。想着想着眼泪便大颗大颗从眼眶里滑落,迅速洇湿了亲娘谷的衣袖。
谷翠玲还以为她是疼得掉眼泪,连忙掏出帕子给她擦脸。
“乖宝呀,不哭啦,娘在呐!”谷翠玲柔声哄着,轻拍着闺女的后背,仿佛这样就能抚平闺女心中的恐惧不安。
小手被谷翠玲小心翼翼地捧到眼前仔细端详着,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。那白皙柔嫩的手背上,明晃晃的针孔格外刺眼,周围还有一圈可怖的青紫,真是看着都疼。
谷翠玲心如刀绞,眼眶迅速泛红,哽咽道:“哎哟,我乖宝这可是遭了大罪了啊!”说着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似乎随时都可能滚落下来。
这个年代缺医少药,若非是高烧急救,一般少有打吊瓶。多数还是以中医的苦药汤子为主。谷翠玲以前也没见识过这个,那明晃晃的针孔,真是看着都觉得疼,她都恨不得以身替代。
谷卫盈伸手拿袖子在亲娘眼角蹭蹭,帮着擦拭眼泪。还贴心的解释说:“娘别哭,不疼的。”
谷翠玲闻言破涕为笑:“你这娇气包也成小大人啦,还知道哄娘呐!”心中止不住的感叹:“还是小闺女贴心疼人,明明遭了大罪,还忍着疼安慰自己。”
这边母女两个亲亲爱爱,被忽略了好半天的小豆丁,终于找到机会插上话。
“姐,你醒啦!之前可把我吓死了,我还以为你像小豆子那样被糖给噎死了呢。”清脆的童音在耳边一惊一乍,谷卫盈听后忍不住蹙眉。
弟弟什么的,长大懂事以后才叫可爱,小时候是真的烦人。特别是这清脆的大嗓门,吵得人脑瓜仁都跟着疼,恨不得拿胶水把他嘴巴粘上。
曾经这小子还是个话痨。后来经过大家几番“爱”的棍棒教育之后,才渐渐“懂事”了起来。
谷卫盈抬手弹他一个脑瓜崩,然后义正言辞的训斥道:“净说那些晦气的,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的。”
没什么是棍棒教育改不过来的,只有打得轻。
谷卫民打小说话就不讨喜,不是噎得人喘不过气,就是能将人气得背过气去。若是不加限制让他放开了说,一大家人能少活好几年。
也被打习惯了,谷卫民皮实得紧。挨了亲姐一个脑瓜崩之后,还能咧着嘴嘿嘿嘿的傻笑。
“嗯,你挨打不冤,这口无遮拦的臭毛病,就该让你姐好好治治你。”谷翠玲在一旁幸灾乐祸,眼泪一收,眉目舒展的看着儿子的笑话。
病房里画面温馨,气氛和乐。
这时卫谷余捧着铝饭盒,小跑着进了病房。平时苍白的小脸也染上一丝不健康的红晕,胸膛剧烈起伏着。寒冬腊月的,额头还能冒着细密的汗珠,可见这一路跑得是有多着急。
嘴里喊着:“妹妹吃饭,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这饭盒是卫谷余一路上裹在怀里温着,此时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余温,体温让油脂不至于冷凝。
说着便将饭盒递到妹妹手里,主动上前揭开盖子,里面装得满满当当,不光有鸡蛋腊肉白米饭,还有红烧肉的浇头,香味勾得人垂涎三尺。
卫明理跟在后头晃晃悠悠的进来,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,放到病床旁边的柜子上。
拿着其中一颗,扒开外头的糖纸,塞进谷卫盈嘴里。
这才张口规劝道:“以后可不能再穿那么少在外头疯,你这一病倒可把爹给吓坏了。嘴里头苦不苦?快吃颗奶糖甜甜嘴,等你出院了,爸爸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奶油蛋糕。”
多数人越是缺什么,就越愿意掩饰什么,卫明理就是这样。
明明待人没什么真心,却能将虚情假意演得跟真的一样,哄得周围人对他交口称赞。
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,早已将虚伪刻进了骨子里。却偏偏能装上一辈子,将许多人耍得团团转。也确实令人佩服!
谷卫盈垂下眼眸,嘴里含着糖,腮帮子被撑得鼓起,乖乖窝在亲娘怀里闭口不言。
现在她还没调整好心态,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亲爹。记忆里的一切都还未发生,现在迁怒有些说不过去,可心里头确实憋着火,卡在那里咽不下去。实在对他笑不出来。
卫明理也不以为意,面上带着关切的表情,仔细叮嘱了小闺女好几句,又许下一大堆承诺来哄她。
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在为女儿担心的好父亲。
若不是有那五世经历的记忆,谷卫盈或许会一直把他当作好父亲好榜样,甚至可能长大以后会把他当做挑选丈夫的模板。
毕竟谁能拒绝一个时不时爆金币,满嘴甜言蜜语,事事有回应,细心又耐心的爸爸。
可当她知晓了父亲的真面目后,便唯恐避之不及。这可是个狠人呐!惹不起,躲得起!
窝在亲娘怀里,面上闷不吭声,心里却在打着小算盘。
趁现在还能享受父爱,得把亲爹手里的好东西多哄骗出来一些才是正经。
不然多对不起上辈子的自己。